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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如何面对日常性疼痛?

hqy hqy 发表于2025-07-08 17:14:27 浏览4 评论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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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为你带来的,是罗振宇老师主理的 《文明之旅》 节目。

《文明之旅》 是罗振宇老师主理的历史文化节目,每周三0点在得到App更新,从公元1000年开始讲述,计划持续更新20年。

今天讲述的是公元 1064年 的故事。 这一年关注的是 宋朝三代士大夫的故事

以下是节目文稿精编版,enjoy:

(全文稿及视频节目,可在得到App内免费观看)

来源:文明之旅 你好,这里是 《文明之旅》 。欢迎你,穿越到公元 1064年 这是大宋治平元年,大辽清宁十年。 上一年,我们送别了宋仁宗,宋英宗赵曙继位。按说,这是事先立好的皇子,平顺接班是没什么问题的。但毕竟是换皇帝,这里面还是有两个隐忧:

首先,英宗毕竟不是宋仁宗的亲生儿子。在外人看来,你一个宗室子弟,能够继承皇位,这不是捡了个大便宜吗?你应该深感庆幸、感恩戴德才对。但是,对于当事人来说,哪有那么简单?各种伦理上的是非、情感上的恩怨,在每个人的心里潜滋暗长。

还有,宋英宗身体不太好,而且精神状态还很成问题,现在学者有的猜是抑郁症,还有的猜是精神分裂症。所以,英宗虽然现在年纪并不大,只有32岁,但他执政的时间还是很短,只有四年。

那你想,时间又短,又闹家务事,随后几年的朝堂就非常动荡,这又给后来的政局埋下了很多隐患。不过今年,治平元年总体上还算平静。那两颗大雷要到明年才被正式引爆。所以,宋英宗的故事我们明年再细讲。

那今年我们聊什么呢?所谓“人事有代谢,往来成古今。江山留胜迹,我辈复登临”。

人是一茬又一茬地换啊。大宋朝的士大夫又到了整体换代的时节。我们《文明》节目,每一期都会聚焦一个课题。但是这一期,我想和你一起透一口气,咱们不聊什么大课题,我们稍微放空一下大脑,权当我们真的是穿越回大宋朝的游客,我们就只来感受一下1064年的这批人。我们看看,这擦身而过的三代人,在各自命运里的升降沉浮。

人如何面对日常性疼痛? 第1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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成熟老一代

大宋朝建国104年了。这一百年间,士大夫大概换了四代人。

简单说,第一代士大夫,生于五代、长于五代,年富力强的时候遇到大宋朝建国,于是在太祖和太宗两朝,被任用为朝廷重臣。比如范质和赵普。

第二代士大夫,生于五代,但是在宋太宗的时候中的进士,这就是大宋朝自己培养出来的干部了。比如吕蒙正、李沆、寇准、王旦、丁谓、王钦若。他们基本上是在太宗的时候开始当官,宋真宗的时代成为政坛中坚。

第三代士大夫,那就是宋朝生、宋朝长的一代了。比如吕夷简、王曾、李迪、韩亿这些人,都是根正苗红的世家子弟,受过严格儒家教育的好孩子,性格也比较稳重。他们主要是在真宗后期和仁宗朝前期,成为朝廷骨干。

再接下来的第四代士大夫,就是现在位列宰辅的这批人了,韩琦、富弼、欧阳修等等。他们基本都出生在11世纪初年,和宋仁宗年纪差不多。是仁宗皇帝亲手培养任用起来的一代人。庆历年间,仁宗求治心切,他们冲锋在前搞改革;再过20年,嘉祐年间,仁宗自己岁数大了,变得保守持重了,这些人也在地方上历练得差不多了,回到朝廷主政,共同创造了所谓的“嘉祐之治”。

现在仁宗皇帝走了,这批人熬成了两朝元老。回头一看,他们岁数也不小了。1064这一年,韩琦57,欧阳修58,富弼最大,61岁。他们政治经验丰富,深谙人情世故,也熟悉典章制度,朝廷中各式各样的人也都是他们的晚辈,因此也有足够的权威。面对宋英宗,他们多少还有一点——“你爹把你托付给我们了”——这种叔叔辈对子侄辈的责任感。所以你别看他们60岁的人了,搁现在都得准备收拾行李退休了,而在那个时代,如果身体还行,那可是大宋朝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宝贝,是朝廷倚重的元老。

什么叫成熟政治家?我给你讲两个和韩琦有关的名场面,你来感受一下一个成熟政治家的风范。

话说上一年,宋仁宗突然去世,所有人都慌作一团。把翰林学士,就是皇帝贴身的大笔杆子王珪叫来,为仁宗起草遗诏。这种文章,是模仿皇帝的口吻写的,既是对皇帝一生的总结,也是对未来的政治遗嘱,所以分量非常重。王珪是什么人?那是大笔杆子。十年前就开始干这个活儿,前后执掌大宋朝廷的重要文书写作十八年。顺便说一句,宋仁宗的“仁”这个庙号,就是他起的。就这么个业务大能人,这个时候也懵了。让他起草遗诏,他居然不知道从何写起。还是宰相韩琦,一句话点醒了他,韩琦问,“我们大行皇帝,在位一共多少年?”王珪一拍脑袋,明白了!这才下笔开始写。

你可能会说,问一句“仁宗在位一共多少年”,怎么就点醒了王珪了?

要知道,一篇文章往往最难的就是开头。知道第一句话怎么写了,后面的思路也就打开了。王珪当时也就是慌神了,他毕竟是文章高手,拿到了第一句,题目一破,后面当然也就能一挥而就。今天我们还能看到这篇文章,果然,劈头第一句,就是“我继位以来42年”。就是韩琦送他的那一句。

当时韩琦可是宰相,而且是宰相班子里的首席。皇帝突然驾崩,皇宫里面的孤儿寡母,朝廷里的文武大臣,大事小事都指望他拿主意。这么个千头万绪的时候,他居然还能举重若轻,还能有闲心送王珪一句破题的话。就从这个细节,你就可以看得出来韩琦是一个多沉得住气的人。所谓“每临大事有静气”,这是看一个人气度大小的金标准。

还有,就是发生在今年的一件事。

前面不是说,继位的宋英宗身体不太好吗?所以,从去年开始,曹皇后,现在的曹太后,曾经垂帘听政了13个月。这是宋朝历史上的第二次太后垂帘了。上一次还是40多年前的刘太后。

对于韩琦这些宰相们来说,这个局面非常微妙。一方面,皇帝没有处理政务的能力,谁来做国家的最后决策人?太后不出面,不行啊。所以,必须得有这个权宜之计。但是,另一方面,太后垂帘,也必须只能是一个权宜之计。万一太后品尝到了权力的滋味,把住权力不撒手,那就是一个非常麻烦的政治局面。深宫里面,母子夺权,会出现什么样的人伦惨剧,你可以放开想象力设想一下。

所以,韩琦一直在判断,什么时候要出手,逼曹太后撤帘还政。

到了今年的五月,韩琦他发现,英宗皇帝的神志渐渐清醒,也能开始处理政务了,他觉得时机差不多了。这一天,他跟宰相班子里的其他人说,既然皇帝的身体也好了,我就准备退休了,今天我要跟太后说了,各位可一定要成全我啊。 大家说,你不能走,哪能没有你呢?但其实,这是韩琦和同事之间的一个默契,韩琦是要借辞职这个由头,获得一个单独和太后说话的机会。

果然,等到上朝完毕,韩琦单独留下来向太后辞职。太后也觉得很突然,说你哪能走呢?我一个老太婆,本来应该每天在深宫里面带着享福的,现在倒好,天天要上朝,我是不得已啊,我才应该走啊。

韩琦要等的就是这句话。他马上抓住话头,可以!你要是走了,这说明你不贪恋权势,是个好样的太后。那么请问,你什么时候撤帘归政呢?你什么时候走?

你看,这就有点不按套路出牌了。

按说,他说要走,太后说不能走,这是跟他客气;太后说要走,他不也得客气两句?“还需要太后主持大局”什么的。这是当时的政治套路。

你可能会说,这多虚伪啊。但是,政治要想保持体面,这种虚伪也是必须的。

而这次韩琦决定不理这一套,直接问,你什么时候走?在当时的政治礼节里,这是很严重的冒犯。太后也没想到韩琦会来这一手,就慌了,站起身来就要走。

那正好,你看,太后说要走,她真就走了,韩琦抓住这个间不容发的瞬间,断喝一声,仪鸾司何在?仪鸾司,就是宫廷里面执掌礼仪的部门。来呀,太后要撤帘归政,你们还不赶紧动手?宰相喊这么一嗓子,大家赶紧干活儿。你想,这个时候太后本来就有点懵,现在又要撤帘子,没有帘子的遮挡,太后作为女子就要在大臣面前抛头露面了。所以她赶紧往后跑。据说,就在帘子落下来的那一刻,太后还没有完全绕过屏风,还都能看见她的裙角。

大宋朝的第二次女主临朝、垂帘听政,就这么被韩琦强行终结了。你感受一下韩琦这种做事的风格,那真是:当机立断、手起刀落、不动声色、稳如泰山。这就是朝廷中流砥柱该有的样子。

其实也不仅是韩琦,第四代士大夫到了这会儿,都有这个风范:像一块大礁石一样,立在激流之中,好像用一个人的身体就能挡住惊涛骇浪。

比如说富弼。(你要是对这个名字不熟,可以去看我们《文明》节目1042年那期节目。)他年轻的时候,处理宋辽两国纠纷,就已经很有大将风范。这么多年过去了,富弼也熬成了朝廷柱石。

他也是,看不惯什么,就挺身在前面,坚决挡住。比如,后来到了王安石变法时期,富弼顶着宰相头衔,去亳州当地方官,还是坚决不执行朝廷的法令。朝廷来调查,他也供认不讳:是的,那个青苗法就是个祸害,就是我下命令不让执行的,跟其他人无关,朝廷要惩罚,就惩罚我一个人好了,死而无悔。

后来富弼果然遭到了惩罚,被削夺了宰相的头衔,贬到汝州当知州。富弼仍然说,“现在又让我去当知州,我遇到这种诏令,必然还是会不执行。所有王安石搞的新法文书,请允许我一律不签字,直接交付下面的人去执行就可以了。”你看,姿势就这么刚。不久之后,富弼干脆退休了。

咱们今天先不说王安石变法的是非,你就看富弼这种姿态:老臣我不认同的事儿,我以一身当之。我就站在大路当中,要不你搬走我,要不你从我身上踏过去。

刚才说的这几个例子,你可能听起来都像是美好品德的表扬稿。但是你不觉得吗?在这几个故事里,你还能感受到一点,就是这一代人, 他们知道防范什么、制止什么、反对什么,但是,他们并不知道带领国家往哪个方向走,他们又该怎样推动这个方向。

还是拿富弼举例子。几年后,宋神宗搞变法,一开始是对富弼给予期待的,任命富弼为首相。目的很明显,是希望借这位老臣的威望,为王安石站台。但是,等到君臣相对的时刻,宋神宗问他,国防该怎么搞,富弼的答案是,你刚刚继位,还是先行德政吧。愿你20年口不言兵,不要聊打仗的事儿。

这时候的宋神宗,22岁的少年天子,雄心勃勃地要振作一番,你一个老臣,就跟他说,不要聊打仗的事儿,而且还20年!这就像今天的一个大学生找老教授聊人生,老教授只说一句,你少打游戏别打架。你说的可能是对的,但是,这句话既摁不住、也帮不到这位少年的勃勃雄心啊。

你看,这就是老一辈的问题。他们有智慧有担当,但是政治经验过于老熟了。同样是这个富弼,也不过就是22年前,处理完庆历增币的外交纠纷,还痛心疾首的上书宋仁宗说,我没脸受您的赏赐,惟愿陛下您勤修武备,勿忘国耻啊。现在呢,是惟愿陛下“二十年口不言兵”,聊都不要聊啊。他说的话可能并没有错。但是,我们还是感受到了一股暮气。

所以你看,什么叫一代人的凋零?大宋朝的第四代士大夫,范仲淹、余靖、包拯,到这一年已经故去了;富弼、欧阳修,这个时候也已经重病缠身。富弼是长期的脚疼,欧阳修则是糖尿病带来的大量的并发症,比如严重的视力问题,毕竟岁数放在这里了;但更重要的是,理想主义的光芒,在这一代人的生命里已经渐渐熄灭了。

那什么叫理想主义的光芒?那就要看大宋朝更年轻一代的士大夫的样子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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理想中年人

如果要找理想主义的朝气,那就要到更年轻的一辈人中去找了。最有代表性的,就是王安石、司马光、吕公著、韩维。这四个名字,后人还有一个别称,叫“嘉祐四友”,是当时开封城里的顶级社交圈。其中,王安石、司马光名气很大,我们先简单介绍一下吕公著和韩维。

韩维是谁?当年宋真宗的宰相王旦,看中了一个女婿,寒门出身,还带着个拖油瓶的孩子,但是王旦力排众议,把闺女嫁给了他。这就是韩亿。韩亿后来做官做到了参知政事,副宰相。这本身没有什么了不起,但是,韩亿太能培养孩子了。他八个儿子,全部高中进士,其中有三个当过宰相级别的官员。所以,有一句话说他们家,“兄弟同胞八人三学士,祖孙共列一朝四国公”,不得了,这个韩氏家族因此成了北宋最显赫的家族。刚才提到的嘉祐四友之一的韩维就是他家的八个孩子中的老五。

再来看吕公著。吕公著的父亲,就是仁宗朝初期长期担任宰相的吕夷简,而吕夷简又是太宗朝状元宰相吕蒙正的侄子。所以,按照当宰相的资格来说,韩维是“相二代”,吕公著是“相三代”。这两个人自己后来也都做到了宰相。

“嘉祐四友”四个人,年纪差不多。其中,韩维岁数最大,1064这一年是48岁;吕公著小一岁,今年47;司马光又小一岁,今年46;王安石最小,今年44。你听,这和韩琦、富弼、欧阳修比起来,这批人小了十几岁,在政坛上,就是充满活力的中生代了。

为什么要详细介绍这几个人?就是为了让你感受一下,那个时代有理想的人的朋友圈是什么样子。

吕公著这个人的特点是人狠话不多。司马光就说,每次跟吕公著聊天,我就觉得自己怎么口才这么差,婆婆妈妈也说不清楚。中国历史上,王安石是个有名的大辩论家,所以当时同事们就说,我们一群人辩论,王安石一说话,大家就得闭嘴。但是如果吕公著也在,他就能让王安石闭嘴。你看,虽然不像王安石那么雄辩,但是字字千金、掷地有声。王安石对这个吕公著服气到了什么程度呢?他甚至说,哪天吕公著当了宰相,我们这种人才能好好当官。吕公著也很爱王安石,甚至说王安石是圣人。双方就这么相互钦慕。

司马光和王安石就更是这样了。

司马光说,“只要王安石能当宰相,马上就可以是一个太平盛世,老百姓可就有好日子过喽。”

那王安石对司马光呢?也是佩服得不得了。话说,南宋时候的大诗人陆游就记载过一件事:宋神宗后来不是请王安石来京城主持变法吗?有人就问王安石的儿子,“你爸爸这次去不去啊?”“去啊,就是缺一处房子。”大家说,那么大的开封城,找一处房子有什么难?“不然啊。我父亲的意思,是要和司马光当邻居的房子。因为司马光他们家,无论是修身还是齐家,所有的事都有章法,都值得学习”。

至于韩维和王安石,那就更是了。为什么宋神宗后来那么相信王安石?因为宋神宗还在当太子的时候,韩维是他的手下。所谓“潜邸旧人”,这在皇权时代,是一份非常独特的信任关系。两个人每次聊天,神宗觉得韩维这段话说的真好,韩维就说,这不是我的观点,这是我的朋友王安石的观点。时间一长,神宗对王安石这个人,当然就非常神往。

还有个故事:王安石这个人平时太不修边幅了,衣服破烂不堪,也不洗澡。韩维和朋友们就商量,这样,咱们每一两个月,就把王安石拖到一个公共澡堂去洗澡,轮流为王安石准备新衣服。王安石也去,去了也洗,洗完了看见新衣服就穿,也不问是哪儿来的。朋友们把这个活动称之为“拆洗王安石”。跟咱们家里时不时要拆洗被套一样。

刚才我说的这几段故事,你可能会觉得,这不就是朋友之间的无脑互吹吗?这不就是官僚阶层之间的利益抱团吗?

不是。他们是真正的道义之交。

我们不妨看看自己身边,很多人的友谊,是建立在能说另一个人的坏话上的。这也不奇怪,托克维尔就说嘛:“在政治中,共同的仇恨几乎总是友谊的基础。”而我们普通人,能在一起吃喝玩乐、交交心,已经算是好朋友了。但是,这种友谊里面往往缺什么?缺对彼此的期待,也就是“我知道你行,我也盼着你行”的那种对未来的期许。

想想我们自己的朋友,有这么聊天的吗:你这人行,你将来能当总理;你这人能干,将来能做一番大事业;你很了不起,你会是一代圣贤。现在如果这么聊天,估计大家是会笑场的。即使有人这么说了,听这话的人的第一反应肯定也是闪躲:哪里哪里!我不行,我不行。

是的,绝大多数友谊,只是对现状的肯定,而不是对未来的期许。 而带有理想主义的友谊,则一定是指向未来的。

很多人对“理想”这个词有误解。以为理想就是,我要挣很多钱,我要当科学家,我要换个好工作,我要走遍世界,我要有一个海岛,上面有大房子,之类的。其实,这叫“欲望”,而不是“理想”。理想,不是关于自己未来怎么样的想法,而是关于世界未来应该是什么样的设想。只不过,那个理想的世界,需要我的参与,才可以实现。

所以像嘉祐四友,王安石、司马光他们,这种彼此期许的友谊,才是理想主义的友谊。

还有一个证据,那就是当后来大家发现,大家并非志同道合,那友谊的小船,说翻也就翻了。几年后,王安石变法开始,嘉祐四友里面的其他三个人,全部都反对新法。这里面没有一个人因为——是我推荐的王安石、我曾经夸过王安石、我跟王安石关系不错——而态度有所保留。既然我们是因为理想而接近,那现在理想不同了,自然也就“道不同不相为谋”了。

说到这儿,我心里就冒出来当年司马迁说孔子的那句话,“余读孔氏书,想见其为人”。我读嘉祐年间这些中生代士大夫的交往的相关史料,就不免想见这些人的为人,也不免目眩神驰。这是中华文明的理想中,人和人交往的最好的样子。

不过,我也得提醒一句, 看到历史人物的理想,不等于把历史人物理想化。

即使是像司马光、王安石这样的人,他们在现实生活中真正要应对的,不仅有那些大理想、大抱负,还有大量的日常性疼痛。

就拿这两年来说,司马光的苦恼是什么?

是他担任谏官的一个副作用:失去了社交自由。这是宋朝的一个规定,如果你是某些重要职务上的官员,或者是外戚,不好意思,你的社交是要受到限制的,有些人家你不能去,有些人你不能见。比如,这个时候司马光担任的谏官,就受到了很严格的限制:你一个谏官,就老老实实在家写奏疏,给朝廷提建议,不要见这个见那个,以免你给别人当了枪使。

但司马光是一个特别爱交朋友,也善于交朋友的人,这个限制对他来说就很残忍。这两年,他就遭遇了一个很大的遗憾:司马光的恩师庞籍,就住在他家附近,但就因为这个交往限制,居然临死也没能见上一面。

庞籍是谁啊?是宋仁宗时代一位了不起的大臣:西夏边境打过仗,开封朝里当过宰相,文武双全。对司马光来说,庞籍不光是个领导,而是一个像父亲一样、看着司马光长大的亲密长辈。赵冬梅老师在这本《宽容与执拗》里是这么说的:“一个父亲能给儿子多少,庞籍就给了司马光多少。庞籍给司马光的,甚至比这还要多。”

对一个中国人来说,最大的遗憾是什么?七个字:子欲养而亲不待。甚至等到庞籍去世20多天了,司马光才请出假来,去庞籍的家里吊唁。这样的伤痛,痛何如之!

同样是在这一年,王安石在做什么?他母亲去年去世了,王安石回家守丧。请注意,王安石虽然是江西临川人,但是他父亲在金陵当官,并死在任上,就葬在了金陵,就是今天的南京。这次王安石母亲去世,夫妻同穴,也葬在了此处,所以,王安石给母亲守丧,也在金陵。

王安石兄弟几个,都对母亲的感情很深,所以守丧这三年里,王安石的兄弟王安国甚至天天就守在母亲的墓碑前面,拿自己的血掺上墨汁,抄佛经。可见这个家庭所遭受的悲伤有多沉重。

王安石也一样。有人去给他送信,看到院子里坐着个长得像看门老头的人,就把信给他,说这是给王安石大人的信,你赶紧去送。这老头拿过信来,直接拆了就看。送信的人急了,说这是给王大人的信,你个看门老头怎么就敢拆呢?旁边的人告诉他:这老头就是王安石。送信的人为啥会认错?因为王安石席地而坐,瘦骨嶙峋,衣衫褴褛,看着比实际年龄老得多,哪像个朝廷重臣?哪像个名满天下的士大夫?对,这就是1064年的哀伤过度的王安石的样子。

人如何面对日常性疼痛? 第1张

如果你穿越回宋朝,见到这一年的王安石,你万万不会想到,再过几年,他就要回到开封,在大宋政坛上掀起一场滔天巨浪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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困窘新一代 公元1064年,大宋治平元年,我们刚刚讲了老一代士大夫和中生代政治家在这一年里的样子。 再来看看年轻人吧。在任何时代,年轻人往往都挺难的。既没地位也没钱,手搭凉棚往前看,往往一片茫然。 比如这一年的沈括,就是日后写出《梦溪笔谈》的那个大科学家,这一年34岁。他刚刚中了进士,今年被派到扬州去当司理参军。这是个芝麻官,管地方司法的,了不起也就是从八品。 你去看这个阶段沈括写的那些文字,有一封劝别人不要痴心妄想一步登天的信,话是这么说的,“我年轻的时候,天下才俊、那些士大夫,没有不想结交的。但真等当了个小吏,也只是干好眼前的本职工作,能有点升职上进的机会,不敢再在人家那些士大夫身上花力气了。”你别看沈括是在劝人家,又何尝不是在抱怨自己没有机会呢? 还有一点,那就是穷啊。有人算过一笔账,沈括这时候每个月的工资,差不多就是六七千文钱,顶天了也就八千文钱,购买力也就是100斤猪肉左右,比老百姓当然算富裕,但是在士大夫阶层里,就捉襟见肘了。那个时候,一个像样的砚台,就比他一个月的工资还高。有个人考中进士不做官,还劝沈括也不要做官。沈括回答他,我家也是要吃饭的。一天不工作,衣服柴米就堪忧,我跟别人没差别。 如果我们认识这个时候的沈括,就是一个灰头土脸的年轻人。 我们还可以再看一个大宋年轻人的样板,那就是苏轼。 苏轼是在1061年,被派到了陕西凤翔,就是今天的宝鸡去工作。任期三年,今年是最后一年。那他干得怎么样呢?不怎么样。至少心情不怎么样。 在开封,他是人中龙凤,名动一时。文坛盟主欧阳修欣赏他,说这个人厉害,老夫我可得给这位年轻人让路啦。仁宗皇帝也欣赏他,说为子孙找到了好宰相。但是,到了地方,干实际工作,可就没人惯着、捧着了。 苏轼在凤翔的顶头上司叫陈希亮。这个陈希亮不仅是苏轼的眉山老乡,还是他好朋友陈季常的父亲,按说,应该对他倍加关照才是。但是没想到,陈希亮对苏轼十分严厉。苏轼写的公文他要涂抹删改,苏轼提的建议他要批驳反对,有人给苏轼起好听的外号叫“苏贤良”,陈希亮不高兴,还要打起外号的人板子。苏轼想,你看不惯我,我躲着你还不行吗?不行。陈希亮办中秋宴会,苏轼不来,还擅自离岗,那好,揪住小辫子,罚了苏轼一笔钱。 一个年轻人,在职场上遇到这么个上司,除了郁闷,还能怎么办呢? 现在的苏轼还不知道,让他悲伤的事情还在后头。明年的5月,他的结发妻子王弗去世了。你肯定听过苏轼的那首词:“十年生死两茫茫,不思量,自难忘,千里孤坟,无处话凄凉。纵使相逢应不识,尘满面,鬓如霜。夜来幽梦忽还乡,小轩窗,正梳妆。相顾无言,惟有泪千行。料得年年肠断处,明月夜,短松冈。”这首词写的就是苏轼的结发妻子王弗。 再过一年,1066年的4月,他的父亲苏洵又去世了。苏轼苏辙兄弟再一次回乡守丧。连续两年,接连两位亲人离世,你可以想见苏轼这一段的心情。 今天这期节目,调子好像有一点灰暗。这一年,无论是皇帝、太后、还是韩琦、富弼这样的老臣,无论是司马光、王安石这样的政坛中生代,还是沈括苏轼这样的年轻后生,大家似乎都不高兴,都有自己的烦心事。 其实,这才是真实世界的样子: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挑战中。伟大的理想、深挚的情感、胜利的狂喜,往往都仅仅是一些一闪而过的瞬间。人的真实生命是被包裹在大量的“日常性疼痛”之中的。各种各样的迷茫、煎熬、两难、痛恨、不明所以、不知所措,占据了我们大部分的生命体验。要不怎么说,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呢? 你可能会说,这么看世界,也太负面了吧? 不啊,我们换个角度,再来看这一年的这些人,他们在承担痛苦的同时,还在干什么。 苏轼,写作很勤奋,算是笔耕不辍。在凤翔三年,他写了诗文180篇,其中最有名的是三篇记:《凤鸣驿记》《喜雨亭记》《凌虚台记》,当然还有大量的诗。比如,其中有一句你应该很熟,“粗缯大布裹生涯,腹有诗书气自华。”最后这七个字,腹有诗书气自华,不光是名句,还成了中文里的一个成语。 再来看沈括。刚才我们说,他是一个唉声叹气的年轻人。但是,唉声叹气一点也不影响他在自己的兴趣世界里拳打脚踢。他像个理工科生一样,喜欢研究数学、天文、物理、医学、机械,无学不窥。1064年,沈括终于成为一个进士了。当时的人最多只会觉得,沈括可能会成为一个朝廷重臣,但是谁也想不到,就在这一年之后,沈括就跟开了挂一样,改造浑天仪,改造神臂弓,发明了各种各样的科学仪器,量地测天,还留下了一部《梦溪笔谈》,成为中国儒家传统中,唯一一个以科学著称的读书人。如此平凡的命运中,居然长出来了如此奇特的参天大树。 还有王安石。1064年,他沉浸在丧母之痛中。但他在哀痛之中,还是写了几篇文章,其中有一篇叫《虔州学记》。这篇文章的内容,离我们今天很隔膜了,只要知道一点就行,宋朝所谓“皇帝和士大夫共治天下”的这个观念,就是从这篇文章里面发源的。王安石正是在他这个最灰暗、最贫弱、最形销骨立的时刻,开始掀起时代巨浪的。 再来看司马光,去年送走了恩师庞籍,今年他开始做另一件事情。他在今年编写了一部《历年图》,就是把历史上每一年发生的事情,做了个比较粗略的提纲。你应该猜到了,这就是《资治通鉴》这部巨著的雏型。 而且你会发现,他们干的这些事,和他们面对当前的那些挑战,几乎全无关系。他们当时知道自己做的这件事,将来能够名垂青史吗?恐怕谁都想不到。我们管这种处境叫,历史的无知之幕。每个人在做自己的事的时候,好像面前有一道大幕,你就在幕这边,灯光也没有那么亮,也没有什么舞台,你也不是面对千秋万代的观众。但是你就在这儿做,大幕什么时候拉开,拉开之后有没有舞台,有没有灯光,有没有观众,有没有未来你一概不知,你就自己做吧。当人无法挣脱出自己的处境、无法预知未来的时候,还要必须做出选择。那你怎么选呢?有没有什么可靠的方法呢? 有一本书,是一个挪威作家写的,名字叫 《在春天》 。书里面有这么一段话:

我的生活与你的生活隔着一道深渊,里面堆满了问题、冲突、职责,以及必须要安排、完成和修复的事情。我的洞察力告诉我,生活就是由所有必须去应付的事情构成的。

应付的反义词是什么呢?应付的反面是创造,建造、添加之前不存在的东西。

对,或许这就是最好的办法,在应付那些“日常性痛疼”的同时,努力地创造。无论你创造的东西是大是小。 今天我们讲的1064,只是中国历史中的普通一年。历史上有太多这样的年份,各式各样的坏消息、坏命运把置身其中的人弄得心烦意乱。人们过得不快乐。但是从来也不会耽误,一些伟大的创造在这些年份的角落里酝酿、生长。 最近,我看了一个短视频。有一个年轻人,她突然决定开始跑步,每天都跑,计划要跑40000公里,也就是赤道绕地球一圈的距离。有人问她为什么要这么跑,她说,我不想让庸常追上我。 好,这就是公元1064年,我想分享给你的几个零散的、关于困境中的人物的故事。愿你也开始自己的建造,也愿庸常不会追上你。 我们明年,公元1065年,再见。

群贤毕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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